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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2月5日-12月11日

这是十分魔幻的一周。疫情管控放开了,而且放开的尺度如此之大,以至于让大多数人措手不及,就像一个十分腼腆、从来不让人接触的姑娘,突然变得大开大合,奔放如炽热的火焰。突然间,进出公园、商场、小区,再也不用48小时核酸,甚至不用扫健康码了。那些病毒,原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,由于动态清零的强大威力,不敢乱说乱动,现在突然“天色大变”,牛鬼蛇神一起出动了。很多人猝不及防,成了阳性病人,而且像雨后春笋般越来越多。

 

政府相关部门,从原来的严防死守,变成了放任自流,从一个极端,走向了另一个极端。我估计,相关部门本来也想逐步放开,没有想到传染速度如此凶猛,像黄河决堤一样,只能任其沧海横流。


 

幸好大家已经预先知道,这次的奥密克戎病毒,给大部分人带来的就是发烧、嗓子疼、咳嗽、肌肉酸痛等可以忍受的症状,在适当用药并拼命喝水后,过几天症状就能够消失,由阳转阴。很多人在最初的慌乱后,坦然接受自己变阳的事实,甚至在朋友圈炫耀自己成为阳人,连问候语都从“你核酸了吗?”变成了“你阳了吗?”

 

而那些没有变阳的人,内心却开始惴惴不安,时刻等待着自己变阳,好像不变阳已经有点什么不对劲,就像打架的时候,每个人都被踹了一脚,只有你没有被踹,让你内心反而恐慌,不知道那一脚什么时候落下来。

 

也有那么一些人,不管得没得新冠,内心都充满了惊恐:有发烧了就拼命往医院挤的,结果造成拥挤,排队到门外;有乱打120叫救护车的,结果造成真正需要急救的人找不到救护车;有还没得病就在家里乱吃药的,结果造成肝肾损伤进ICU抢救。一场新冠,三年下来,真是阅尽了人间百态。

 

在这一波疫情中,保护老年人成了最关键的事情。张文宏建议,对家里老人的保护,除了打疫苗之外,最近子女去看望老年人时要佩戴好N95口罩;告诉老人这段时间不要去跳广场舞、搓麻将、聚集聊天。这一个月是比较辛苦的一个月,对老人的保护非常关键。医院也要对80岁以上老年病人重点关注,帮助老年人群尽可能安全度过高峰期。

 

我一直很佩服张文宏,从疫情开始到今天,他一直说的是人话,直截了当指出问题关键。他不讨好上面,也不讨好民众,从科学角度该怎样就怎样。不像有些“砖家”那样,墙头草一个,天天揣摩如何说话,今天往东倒,明天往西歪。张文宏始终保持一致,可以不说话,但不能说假话。去年他就建议对疫情适当放开,结果遭受了严重的网暴,被骂成居心叵测,美国的走狗。现在他再次出来说话,很多人又对他赞扬有加。对于那些当时痛骂、现在又恭维的人,我自然充满鄙视。我更加欣赏张文宏的态度:笑骂由他,泰然自若!
 

话说,疫情传播这么严重,我身边自然也是波涛汹涌。有人说,在北京,把抗原试剂在空气中挥一挥,都能够变成两道杠。也有人问:听说北京只要下楼倒一下垃圾就能够变阳?北京人说:别听人瞎说,根本就不用下楼。

 

东方甄选的主播们,前一阶段一直封闭在一个宾馆直播,按说和外界隔绝,应该不会有病毒传播。但不知道怎么地,就有人阳了,于是很多主播和员工都阳了。最后,我们干脆决定停播三天,让主播们休息,恢复过来再说。

 

新东方办公区的员工,变阳的人也越来越多,有人阳了,不能来上班。没有阳的,我也让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来上班。这样又有一些人,因为担心自己变阳不来上班,最后来上班的人变成了稀稀拉拉几个人。我坚持每天都去上班,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干,干脆大中午找几个人一起喝酒聊天。结果一个星期过去了,我居然安然无恙。

 

其实,我家人这个星期也变阳了,连做饭的阿姨都阳了,我还一直坚挺到今天,居然活蹦乱跳的。有人说,这是因为我喝酒的缘故。网上也有传喝酒药方:二百克白酒,三百克花生米,每天一服,病毒不侵!这自然是笑话,因为和我喝酒的那几个人,基本上也都阳了。不过,到今天为止,我还在每天喝一点小酒,不管有没有用,心理安慰很重要。我知道,变阳是早晚的事情,不是变阳,就是在变阳的路上。

 

尽管疫情把新东方的业务弄得乱七八糟,我内心还是有阳光的。这次放开后,中国确实会经历一点混乱,大家也都会经历一点惊恐不安,但从长远来说,大家会获得更大的安全和稳定,人们的生活和社会的经济发展,会走上正常的轨道。

 

大部分人在得过一次阳性后,会有一段时间的免疫期,大家恢复健康后,可以放心大胆去工作、聚会、旅游、出差,让生命活跃起来。更加重要的是,大家重新获得了身心自由,不用再到处扫码,进出各地受到限制,被弹窗搞得有家难归。今天我写这篇文字的时候,全国行程码已经取消,意味着你到任何地方都随意了。

 

这三年,我们已经深刻意识到,自由是多么可贵的东西。失去自由,即使让你享尽荣华富贵,食遍山珍海味,也一定食不甘味,心情沮丧。鸟,是为了在天空翱翔而生的,不是为了生长在金丝编织的笼子里。何况大部分笼子,只是铁丝笼子而已。

 

天气并没有受到疫情变化的影响,人间的事情,只有人类关心。这周,几乎每一天都是阳光天气,气温相对和煦,我每天在户外散步一万步以上。周日那天,还专门到奥森公园去走了走。进门的时候,既不用出示核酸也不用出示健康宝,彻底放飞。本来以为公园里会有很多人,结果偌大的公园,总共才碰上了二三十人。

这周,上下班的路上,也没有多少汽车,和过年时的“空城”差不多。二千万人到哪里去了呢?一瞬间像地道战一样变得无影无踪。我想大概人群分成了两类:一类是已经阳了的,在家养病;一类是没有阳的,在家躲着,尽量不被传染。现在还在外面奔跑和散步的,可能就是像我这样,对于传染无所谓的人。在奥森公园散步,我觉得自己就像国王一样,一个人占据了放眼四望的所有天地。天空是如此蓝、阳光是如此好、四周景物是如此美,我的心也是如此静。

 

每天晚上,我都在书房阅读和写作。到半夜,为了消除积聚的疲劳,会到户外去散步一会,在小区的一块空地上,看月亮在树梢之上,把银辉撒向大地。这个星期的农历,已经是冬月的十二到十八,一眨眼就要进入腊月了。想起王维的《山中与裴秀才迪书》,就是在腊月写的:

 

“近腊月下…… 清月映郭,夜登华子冈, 辋水沦涟, 与月上下。寒山远火, 明灭林外。深巷寒犬, 吠声如豹。村墟夜舂, 复与疏钟相间。” 

 

我小时候,时常经历寒山远火、村墟夜舂的场景,并没有什么感觉,现在才体会到那种心无挂碍的美丽。现在,我看着月亮一点点变圆,又看着月亮变得不那么圆,心想这就是人世沧桑。人的命运,也和月亮一样,总有阴晴圆缺。即使遇到最艰难的时刻,我们也不必灰心丧气。只要努力经营,不圆满会变圆满,亏缺之后,只要假以时日,耐心等待,圆满还会再次来临。即使什么都没有了,那又怎样?没有月亮的夜晚,不依然还有繁星满天吗?

 

尽管这周比较忙乱,家里家外因为疫情捣乱,乱成一锅粥,但我还是抽出时间,进行了一场对谈,并且阅读了几本书。

 

这周的对谈者是李娟。李娟的作品,我上周给大家介绍了《冬牧场》和《遥远的向日葵地》。这周为了和她对谈,又阅读了她的另外两部代表作品《羊道》和《走夜路请放声歌唱》。《羊道》是一部系列作品,分成三本:“春牧场”、“前山夏牧场”和“深山夏牧场”。李娟用亲身经历,记录了自己和扎克拜妈妈一家游牧几个月的时光,把牧场景致、人物个性、日常生活,用生动、幽默、妙趣横生的方式写出来,带领大家去体会游牧文化的点点滴滴。《走夜路请放声歌唱》,则是李娟对于自己成长历程的碎片化记录,说是碎片化,其实连接起来,就是李娟之所以会成为李娟的某种印证。

李娟是一位善于写作,但不太善于交谈的人。搜遍全网,你找不到太多她出来讲话或者演讲的内容。我给她发微信,约她对谈,她欣然答应,然后就和我说:“我的笔头子可比嘴皮子利索多了......我在朋友面前还是吧嗒吧嗒挺能说的,但缺乏急智,很多时候一着急就混乱不堪,事后才能想明白,当时应该这样说,应该那样说,总之豁出去了。” 我想,她得鼓起多大勇气才答应和我对谈?

 

李娟暂时来不了北京,所以没法面谈,也没法去东方甄选,只能留待以后。8号晚上,我们俩隔空进行了对谈,在我的鼓励下,她放下紧张情绪,和广大网友交流了她人生的风风雨雨和写作的来龙去脉。其实,她不是不能说,而是不会花言巧语,更不会虚与委蛇。她是一个真实的人、纯粹的人,是一个像一滴干净的露珠一样透明的人。

 

和她对话完,我就基本明白了她为什么能够写出那么多美好的作品来,能够把普通的、甚至微不足道的日常,写成趣味横生的记忆。对于李娟来说,生活中的苦难,尽管并不值得赞美,但却带有某种光芒。找到光芒,就找到了生命的理由。就像加拿大歌手莱昂纳德·科恩唱的那样:“There is a crack in everything, that's how the light gets in.”(万物皆有裂痕,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)。我和李娟对谈的文字实录,之后会发表在老俞闲话上。

 

本周,本来和小说家格非也约好了一场对谈,而且是面对面的,同时还去东方甄选同步推广。但事到临头,疫情开始蔓延。格非老师在清华大学,一旦感染,会影响到学校的教学安排,所以就只能临时取消。前面的周记,我已经给大家介绍了他的《江南》三部曲,一个家庭三代人的故事。这次对谈,主题也是谈创作《江南》的心路历程,现在只能等后续的机会了。

为了准备和格非的对谈,我这周还重读了他的小说《望春风》。《望春风》是除了《江南》之外,另外一部格非以南方村庄为背景的小说,部分意义上是格非对于南方生活的文化记忆。我在五年前读过这本小说,当时还写了笔记:“《望春风》写了‘我’在解放后一直到改革开放的时代背景下,和父母亲的关系、儒里赵村各色人物的命运,以及和比自己大五岁的春琴,最后那种安于命运、相依为命的爱情。整本小说希望传递的,是大时代变迁中,小人物如浮萍般无助的人生,以及小人物之间互相的纠葛和对于人间真情的卑微渴望。” 

 

为了进一步了解格非,我还翻阅了他的三本文集《相遇》《文明的边界》和《博尔赫斯的面孔》。《相遇》是他的中短篇小说集,精选了他优秀的中短篇小说,挺值得一读。《文明的边界》是他在清华大学给学生上课,讲述三位作家穆齐尔、志贺直哉和麦尔维尔的文字记录。这本书适合文学研究者和文学学生阅读。《博尔赫斯的面孔》前半部分是格非关于个人成长的文字,值得一读,后半部分是他的文学分析,如果不感兴趣的人可以略过。格非被认为是作家中,文学理论功底最扎实的作家之一,现任清华大学文学创作与研究中心主任。


 

除了以上两位作家的书籍,我这周还阅读了余世存的《时间之书——余世存说二十四节气》。余世存北大中文系毕业。他进北大的时候,我在北大当老师,但没有交集。后来读他的书,为他的锐气和洞察力所触动。他的观点曾经十分尖锐。在《类人孩——<动物庄园>另类解读》中,他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“类人孩”般的认知品性生发锥心之痛,并认为从文明史的角度,“类人孩”状态是我们需要告别的一种生活,否则,他和他组成的社会就只能在文明的边缘徘徊。

 

类人孩,是指生理上成年、思维意识仍处于孩童水平的人。可以说,这样的人,我们身边不在少数。后来,余世存的观点变得更加浑厚,开始追寻文化和文明中更深层次的内涵。他研究中国传统文化,并且出版了《大时间——重新发现易经》《老子传》和《自省之书——中国原典的当代精神》。

这几年,余世存最受欢迎的书是《时间之书——余世存说二十四节气》,成为“文津图书奖”推荐图书。这是一本用诗一样的语言,解读中国特有的二十四节气来龙去脉的书,把时光、风俗、文化进行了无缝对接,从节气中弥漫出中国人民的生存智慧和生活气息,透视出中国文化生生不息的密码。在这一表面上与世无争的优美内容背后,也许作者寻找的,恰恰是人类文明之进步,不在未来,而在古老的智慧之中。阅读余世存的书,也是因为对谈的缘故。我和他已经认识很久,最近约他对谈,暂定在18号晚上。现在疫情风云变幻,不知道18号能否如愿,请大家随时关注通告吧。

 

前两天,看到腾讯视频的一个小报道:在重庆,两只小羊逃出了羊肉店,跑到了公路上,被路人发现报警,后来被警察送回羊肉店。很多网友都去拍照留念,感动于小羊艰难地“越狱”。于是老板说,这两只羊不杀了,就当作宠物养了。不知道两只羊现在还在不在?是不是老板真的会当宠物养?我只是直觉地感到,依靠老板的善意,两只羊想保全自己的性命,是不可靠的。几千年来,即使人,在居高临下、屈尊俯就的善意下,都不一定能够保全自己的性命,何况羊。阿弥陀佛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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俞敏洪

俞敏洪

53篇文章 1年前更新

新东方教育集团创始人,英语教学与管理专家。分享教育经验,激发人生理想,服务青年创业,一起读书旅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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